洪順興修復師訪談
現職:
國立故宮博物院登錄保存處科長 學歷:國立台南藝術學院古物維護研究所畢業 專長:書畫裝裱與修復 |
2011 | 國立台南藝術大學文博學院課程諮詢委員、兼任助理教授 |
2005 | 國立台南藝術大學藝術史學系兼任講師 |
2004 | 國立台北藝術大學美術學系兼任講師 |
2003 |
國立台南藝術學院古物維護研究所東方繪畫組畢業 任國立故宮博物院助理研究員專職書畫裝裱修復 |
1991 |
國立藝術學院美術學系畢業
成立書畫裝裱工作室 |
其實會選擇這個工作,跟自己的興趣有很大的關係!我從小喜歡畫圖,國中的時候已經確定將來要讀美術系,所以我高中丶大學都朝這方向邁進。再加上我發現除了動手畫,裝裱能賦與畫作更完整的生命與價值,這令我更加興奮,所以大學的時候,我就刻意選修了裝裱這門課程,課程結束後,我更加確認了我喜歡這件事,於是就變成了現在我喜歡的工作。
我認為,一個人要在某個行業領域中,做到最好的狀態,需要累積至少10年的工作經驗。所以,必須要專注、熱愛、執著自己的工作,依天性找出適合自己的做事方式,並訓練自己把這件事做到最好,才有機會成為頂尖、專業的人士。
如何突破?我覺得需要有熱情。如果你沒有熱情,當遇到一點點挫折,容易打退堂鼓,不願意再繼續往前走,你也沒有那股勇氣和毅力去突破你的瓶頸。
因此,每個人的能力都差不多,必須靠自己的修為、累積工作經驗,養成持續的、固定的學習習慣,多參加進修課程,吸收新的知識,讓自己成長。
今天試想各位在班上當班長,需要指派不同的任務給班上同學,或者像是當老師,面對班上這麼多學生,每個人的能力與背景都不同,我們從事文物修復師的工作,也是類似如此,就像剛剛所提到的,我們的團隊從三位、四位到現在共有六位,每個人接受文物修復的相關教育訓練不一樣、從事這個行業的經驗也不同、進到故宮後所受到的相關訓練及經驗也不一樣,所以當我拿到一件需要修復的文物時,我會做指派的工作,把這任務指派給最適合的人。
舉例來說,書畫及文件的修復主要可以分成三種,有的是有裝框的,屬於比較近代的文物; 有的是長長的垂下來,叫做掛軸; 還有橫幅的,用捲的,稱為冊頁,文件會有不同的材質,所需要的技術也不盡相同,我會根據每位修復師的經驗和專長來指派工作。
我們就在整個養成的過程裡面。其實就是在訓練你如何把大失敗那這個比例就是降低到最少。我常常失敗,說自己沒有失敗。是一件不可能的事,但是失敗是可恥的嗎?當然不!重要的是:失敗讓你獲得了什麼?失敗的時候會很懊悔,糾結著如果把第五、第六個步驟,跟第七個步驟互相交換,做出來的東西也許更好,這種狀況會讓我糾結的心情更加不好,但不好還是要繼續。今天的難過需要重新調整。下次遇到同樣的情況,我思慮可能要更加周詳。
如果你們所謂的失敗是一張畫裱一裱就四分五裂,像拚圖一樣,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在修復師身上的,如果發生大概就不會在博物館工作了,文物修復的首要重點就是安全!任何動作要選定一個最安全的方案執行,故而修復師的養成,有點像醫生,醫學院畢業以後要實習,之後當實習醫生,再變成住院醫師、最後才能變成總醫師、主治醫師,就是一個不斷累積經驗的工作。
對於專業的修復師來講,心裡對文物的標準應該是都要一樣,就好像一個醫生總是希望病人在他面前都是一樣的。雖然如此,有時候人其實是沒有辦法客觀看待。
在修復文物的時候,通常我們會將它畫分等級:一般文物、重要文物和國寶。當一件文物被送到修復室時,心裡難免不自覺被分級。如果聽到洪老師修復國寶,和洪老師修復一般文物,感覺是不是差很大呢?
我記得我剛來故宮修復的第一件文物,是一件叫宋人彩織仙,它是宋代人畫的絹品,雖然不是國寶,但對我來講,它的意義非凡。那時,我要盡力把這件文物修復完善,把原本臉上坑坑巴巴的仙女,經過美容之後,變得有仙女的魅力。
十幾年來,我也曾修過很重要的國寶,例如幫國立台灣博物館修復過一幅鄭成功的畫像。鄭成功在台灣是一位很重要的歷史人物,也是很重要的神祇,很多地方都有國姓爺鄭成功廟。如今我們所看到的鄭成功肖像,就是國立台灣博物館那幅。
我記得,那件送修時,,整幅畫是剝落的,非常的悽慘,沒幾個人敢碰它,因為一碰觸,顏色就開始掉落。我經過很細膩的規劃,用了大約一年半的時間,才把它修復完成,這是我修復的第一件國寶。
最近,我在故宮博物院也修了一件國寶《周子通書》(周子是周敦頤)。這是明代書畫家董其昌的作品。在整個修復過程中,要消除所有的折痕、裂痕。當順利完成修復和紀錄的工作後,特別為此舉辦了一個小型的修復展,讓大眾瞭解修復過程的始末。
博物館雖說是比較區域性的,但是它其實並不是一個單獨或封閉的環境,從我自己本身的養成過程可以看得出來,同時這也是整個文物修復的趨勢。
我在學校受正規的訓練時,包含一整年的實習,我們可以選擇國內或國外的博物館,我去的第一間博物館是中國的國家博物館,是很大規模的博物館,第二間是上海博物館,第三間我去了美國華盛頓特區的博物館,那裡收藏了許多中國書畫,最後我回到了台灣故宮。這樣一整年的實習,我去了世界各地的大型博物館,我認為這樣的訓練是非常必要的,因為博物館不是一個私人經營的企業,必須要和其他的博物館合作,一起策畫展覽,所以我們常常去其他的博物館做各種的交流,這樣的交流可以說是非常的頻繁,特別是交流的博物館如果也有收藏中國書畫的話,我們交流的頻率會更高。
我曾經也去過英國大英博物館,他們有一件中國歷代非常重要的一件作品《女史箴圖》*,它算是傳世作品裡面被認為是最有歷史的一件作品,當時大英博物館一直想要解決《女史箴圖》裝本上的問題,希望能用更好的形式來處理這一件保存不易的作品,因此他們出資、提供住宿及其他費用,邀請我們及上海博物館、北京故宮、美國幾間大博物館的修復師共同去討論這件作品的保存與維護。
此外,也曾經有美國的修復師來台灣,我們請他做專題演講,而後我們也去參觀他的博物館並且做交流,博物館之間的交流與互相學習是很自然的過程與經驗。
參考資料:《女史箴圖》https://artouch.com/view/content-11859.html
參考資料:《女史箴圖》(大英博物館收藏)https://www.britishmuseum.org/collection/image/796110001
其實人在不同階段有各種不同要完成的事情,因為我是修復師,所以年輕的時候,都是專注於修復文物上。隨著年紀的增長,在博物館的職等提升了,接觸的事情就會越來越廣。
像我現在是科長的身分,所以我不僅是在修復,也是在管理整個修復科。因為博物館希望日新月異,會有新的空間出來,所以我現在還要多做一些事情,例如說環境重新改建,還有故宮南院有古堡館要新設。現在我就要把過去所累積的工作經驗做一個規劃,可能把這個空間一次分給二十個人使用,或者把這些空間做為再教育的地方,在展場中放置虛擬實境的人機互動,讓學習更容易,所以我要思慮的事情就越多,這是我要面對的挑戰。
在這個挑戰當中,我不僅要把自己當成修復師,還要負責籌畫,修復師以後可能還要做更多事情,可能還會超過本身的領域,這就是我的工作職責必須承擔的一部份。
我對環境裡的溫溼度敏感性比較高,假使我今天去到一個很潮濕的地方,我會很不舒服,在家裡,睡覺時間,我一定要開空調,家裡的溫度不能太高,濕度也要有所控制,我感覺自己就好像一件文物一樣。
另外一點,我覺得是一個不太好的毛病,即便我自己是學美術和畫畫的,但是我去到一間博物館時,我常常不是去欣賞這件作品好不好,而是常常會看到這件文物的問題,覺得它應該被修復,這是我的職業病,我應該要自我修正,先欣賞這件藝術品及其所帶來的價值,再來看它是否被完善的保存。